那难以承受的自卑压垮了他的人生-非叙事-魏英杰的博客-财新网

那难以承受的自卑压垮了他的人生

文/魏英杰

这几天，媒体陆续披露出复旦研究生中毒案的许多细节。嫌疑人林某的人生轨迹，也被媒体拼凑还原出来。让人感慨不已，在投毒以前，林某的人生之路堪称完美，不失为一部励志片。但当他决定投毒那一刻起，他的人生却如高台跳水，跌入无底深渊。

从媒体报道看，林某投毒的直接原因，是与黄洋及另一位室友因分摊宿舍桶装水费用起争执。这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生活琐事了。可就因这么一件小事，两个堪称优秀大学生的正常生活戛然而止，一个不幸殒命，一个将面临法律的惩罚。黄洋家境贫困，父母双双下岗，上大学都是依靠企业资助和勤工俭学。林某来自广东农村，父亲早年在服装厂打工，母亲收购废品维生。两个人都是家乡人的骄傲，也是家里的指望。然而，两个生活背景与经历相似的人，却在同一个宿舍里发生一场难以挽回的悲剧，如何不让人叹息。

这是属于两个家庭的悲剧。导致这场悲剧的深层因素，却不会是表面看上去的日常纠纷那么简单。两个人都来自底层，读书是改变他们命运的重要途径。这也是许多和他们一样的农村孩子或贫困家庭子女的梦想。在农村和小镇的中学，你可以看到很多这样的孩子，他们和黄洋或者林某有着一样的背影。他们每天忙碌于学习，无暇考虑其他。他们会为一次考试不佳而自责，也会在情窦初开的时候，压抑住自己的情感。因为他们知道，在高考以前，他们必须不顾一切地超过他人，挤过高考这座人生的独木桥。

我曾在一所县重点中学，看到高一学生上课和休息的情形。在午休时间，班上学生没有人外出游戏，而是齐刷刷地坐在座位上，趴着头休息，等着下一节课的到来。这种生活与学习背景，塑造了一个人的性格。我看到许多孩子的脸上，都呈现出木讷、羞涩以及沉默的表情。在为理想人生而奋斗的同时，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所该拥有的快乐。许多学生到了大学后，连基本的与人打交道的常识都不懂，既不懂得如何去爱，也不懂得如何去恨。这种深刻的、难以承受的自卑，很容易使一个人的性格扭曲，甚至反过来吞噬了他的人生。

也有些学生在上大学后，能够卸掉这些人生的重负，心怀信心面向未来。比如黄洋就是这样的孩子。然而，同样出身于这种生活背景的林某，却一直没能摆脱过去的梦魇。在报道中可看到，中学时代的他虽然成绩优秀，却沉默而害羞。上大学后的他，仍然表现出自卑、羞涩、渴望却不善于与女性交往的性格。他用沉默寡言的面孔，掩饰了自己的欲望与追求。他又用优异的成绩，试图去摆脱自卑的心理。不幸的是，这种自卑的身份心理始终困扰着他，摧残着他，最终又压垮了他。

这应该就是这桩大学血案发生的一点生活背景。虽然只是一次日常纠纷，但在林某看来，这可能是别人不重视他的一种表现。这正如林某在本科时对外界的反应一样。那时，因为跟同学发生争执，林某连续给对方发了十几条“恐吓短信”。在林某看来，他必须以一种方式与别人计较长短，也必须用一种方式与另一个自己作斗争。只不过，这一次他选择了投毒这种方式，把同学和他自己的人生都给毁灭了。他的这种行为固然不可原谅，但他作出这种行为的心理因素，却不能不引起关注。

这里不想去反思教育制度或者别的什么。只是感慨，许多像林某这样的孩子，即使进了大学、读了研究生，可因为经历过一段残缺的青春，他们的心智并不成熟，甚至还可能存在扭曲。希望大学教育者在面对这些孩子的时候，能够更多地关注他们的心理问题，给他们更多的人生建议。大学是培养人才的地方，但如果一个人心智不健全，这样的人才也只能说是个半成品。对于家长也是如此。望子成龙无可厚非，但孩子学习成绩再优秀，如果不懂得怎样合理地去追求自己的人生，又有何益？

2013年4月25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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